道家与道教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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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与道教之辨
道家与道教之辨陈 军(陕西师范大学,西安 710062)摘 要:一般习惯,我们对道家和道教的分野混淆不清,对二者的认识也存在诸多误解。比道家与道教既有渊源又有很大的差别。“道家”主要以哲学、学术思想学派而著称,“道教”则以宗教形态而存在,二者呈现不同的思想、文化特征。试图对二者关系进行一番初步、简要的探究和鉴别,以厘清笼罩在我们心中的误解的云团。关键词:道家;道教;渊源;差别中图分类号:B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03-0041-02一般习惯,我们对道家和道教的分野混淆不清,对二者的认识也存在诸多误解。比如一说道家,我们定会和“出世”的隐退消极思想相连。而提起道教,势必会给它扣上迷信的帽子。我们试图对二者关系进行一番初步、简要的探究和鉴别,以厘清笼罩在我们心中的误解的云团。一、历史溯源(一)道家最早在先秦出现。一提起道家,我们自然把它和老庄等同起来。但是无论老子学派还是庄子学派,从未自称道家。实际上“道家内部众多的倾向大体上可以分为老学、庄学、黄老学三个派别”,“仅用老庄是不足以概括的”[1]。直到西汉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中才第一次提出“道家”的概念。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又对道家做了规范的定义。以上所谓的道家,更多是指黄老思想的道家,而不是老庄道家。而现今学术界惯于称老庄学派为道家是一种后起的学派分类概念。魏晋时期才开始老庄联称,将其视为道家的学术分类才得到公认,后来一直延续了下来。南怀瑾先生把道家学术思想的形成,简单归为四个来源:黄、老学术,老、庄思想,隐士思想,方士学术[2]。(二)道教南怀瑾先生认为,道教宗教学术思想的形成可简单归纳为四类:渊源于道家学术思想、发生于政治社会的演变、促进于外来宗教的刺激、基本于神秘学术的迷恋[2]。道教的形成相对较晚。在东汉顺、桓帝时期,张陵在巴蜀地区草创五斗米道;灵帝时,张角创太平道,标志着早期道教的产生。而“道”与“教”又是何时并称起来的呢?从现存文献来看,这一名称最早见于汉代张鲁撰《老子想尔注》,不过那时人们习惯上仍称民间道教为“黄老道”,或者具体地称为五斗米道、太平道等,对上层神仙方术称为神仙家。道教内容庞杂,有学者认为,道教是“追求体道合真的总目标下神学化、方术化为多层次的宗教体系。”[3]无独有偶,另一位学者詹石窗也持相似的观点,他认为道教渊源是“多元复合”的[4]。二、对道家与道教关系认识的观点整合(一)古之人对道家道教关系的认识由于道教托于老子及他的《道德经》,最初不仅神仙家合并于道家,符科教亦归属道家名下,二者是混同的。到了魏晋南北朝,二者仍杂糅在一起,如葛洪自称“道家”或“仙道”,《魏书》称佛道为“释老”。唐以后直到清代,道教内外人士并未对二者做认真的区分。如韩愈批判“佛老”,这个“老”既指老庄之学又指神仙道教;朱熹辟“佛老”,所指也同样含混不清。而《道藏》所收之书亦囊括道家著作,更看不出道教典籍与教外作品有何明确界限;况史学家一直称“儒释道”,其中“道”兼指道家与道教。“道家”概念的模糊性与宽泛性,近现代学者也未能完全弄清。首次对老庄之学和神仙符做出区别的是南北朝的佛教学者,他们在佛道的斗争中感到全面否定道家的困难,故筛选道教作为批判对象。又南朝梁刘勰在《灭惑论》中将道教分为上中下三品。道安《二教论》指出道家内部优劣。这恰是认识上的一大进步。这一认识成果影响到一般学术界,《新唐书·艺文志》和《宋史·艺文志》就分列道家和神仙家。宋马瑞临在《文献通考》看到托名为道家者“杂而多端”的特质。直到现代,在经受西方宗教学的洗礼后、人们有了初步的现代宗教概念后,才开始从理论上正式区分道家和道教。(二)现今学者从理论上对二者做区分1937年出版的我国学者傅勤家的《中国道教史》是国内第一部道教通史。而对道家与道教关系的研究,已成为近年来重要的研究课题之一,各种学术著作论述得很多,但都没有达成圆满结果。一种观点是把二者视为一个整体。有学者认为二者是理与教的关系,如胡孚琛认为,道家与道教有共同的文化渊源:母系社会的原始宗教观念。他提出二者之外,还应该有个“道学”的概念:“道学应指中国传统文化中以老子的道的学说为理论基础形成的学术系统,其中包括道家、道教、丹道三个大的分支,老子为道学之宗”[1]。陈撄宁《道家与道教》指出二者是分不开的[1]。有学者则认为二者是源与流的关系,认为“道教是道家的一个特殊流派,它对道家有所继承和发展,也有明显的转向和偏离”[5]“从整体上说,作为思想学术的老庄道家与作为宗教信仰的道教的关系,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即亦分亦合的关系。”[6]另一种观点则更注意道家与道教的差异。有学者认为,道教在理论上依托于道家,只是假借道家之名,歪曲和利用道家思想。道教吸收道家思想更偏重其形式而不是内容,因为道教的服食、长生皆与道家的自然、坐忘相违背,反而多具民间方术的色彩。许地山是现当代道教研究的开拓者之一。他认为,老子的思想只代表道家的思想,与后来的道教没有直接关系。(见许地山《道教史:绪说》)三、对道家道教的再认识基于上文二者关系似乎没有这样简单明确。辩证法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告诉我们,对二者关系的认识也是经历了这样一个辩证发展过程的。(一)道家与道教所谓的“渊源”就是“道”的思想,二者有比较明显的先后相继的关系它们都对“道”的思想有所秉承,这个“道”被当作宇宙本原。道家最先将之为我所用,道教享用了这一成果,利用和改造了道家思想,完成了宗教性质的改造,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而又系统的神学。比如一些道教经典也来源于道家著作,同时道家思想的三位代表人物在道教里都被推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不说,还端坐在虚无缥缈的云间宝座,在神仙圣境绽放“神”彩。同时道教也多方吸收利用其他学说的营养部分,赋予道教以现实性,不至于只停留在世俗迷信的水平而无法与儒、佛并立,如此它自身的思想才显得合理化。作为土生土长的宗教流派,道教将“道”的旗帜作为发展教徒、壮大教派的有利工具,相传至今。道家可以不信道教,然而道教必会依托道家。无论何门何派,道教徒都要研修道家经典自居于“道”。尽管它有丹鼎派或符派的区别、五斗米道或全真道的不同,但都是围绕着“道”这一中心的,各派对“道”都有所继承有所发挥,比如北方全真道,其教义理论越趋向于高级成熟越靠近老庄之学,神学的成分减少哲理的成分相应增多。“教”是“道”的物化形态,是“道”的外在形骸。所以又从某种程度来说,尽管“魏晋玄学以后,道家作为独立的学派再无传承世系,其著作依托于训诂考据之学而流传,其理论渗入佛学融入儒学,演变为政治学,化为军事辩证法,精神深入人心潜入艺术,却不再有独立的道家思想家哲学家”,但道教清修学渊的道士还是从理论上承接和发扬了道家之学,如成玄英、陈抟、王重阳、丘处机等。(二)接下来着重于二者的差别1.“道家”主要作为学术流派而著称,“道教”则以宗教形态而存在,所以各自呈现出不同的文化特征先讲道家特征,在这里,需要借助和儒家对比。借傅佩荣在《老子的智慧》一文中对儒、道分辨时用的三句很简单的话:“一,儒家以人为中心,强调人的社会性;道家不以人为中心,重视人的自然性。二、儒家以‘天’为至高存在,凸显历史背景;道家以‘道’为至高存在,展现宇宙视野。三、儒家期盼‘天人合德’,从向善到择善到至善;道家则希望与‘道’合一。”那什么是“道”呢,在老子思想中有三个层面,一是实存意义上的“道”;二是规律性的“道”;三是生活准则的“道”,如守静、柔弱等,最重要的当数“自然”[7]。道家以其智慧和美学的力量打动人心,拥有的不过是思想传播的手段,既没有固定的组织,又没有刻意的宣传来发展“粉丝”。至于后来许多文人如陶渊明、李白、苏轼等对道家的热衷,恐怕更多的是基于一种穿越时空的精神上的契合与共鸣吧。再来看道教文化特征。道教是我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它不仅具有一般宗教的特征还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特征[4]。第一,道教具有极其强烈的生命意识,这是道教文化的鲜明特色。拿彭祖来说,《左传》及汉以来的史籍都涉及其事迹,而道教对其宣扬最多,为什么呢?因为彭祖刚好是被塑造的生命理想典型,可以作为成仙的依据。而且,道教自觉运用象征符号来传递生命意识,这是道教文化的基本形式特征。比如太上老君的原型老子,司马迁《史记》对其相貌着墨不多;葛洪《抱朴子》却对其形象大加渲染。第二,从与其他宗教对比来看。从宗教类型看,它是原始社会自发的自然宗教和阶级社会人为的伦理宗教的结合体,这和基督教等纯社会伦理型的宗教不同。道士们正是为超越自然、社会力量的压迫,争取理想的现世利益而修炼的。从道教风格看,它以法术见长,对神秘力量和圣物不像其他宗教那样采取屈服谦卑和祈祷的态度,而是尽力通过某种方式控制和支配它,将超自然的力量为我所用。从内容结构来看,它又比三大宗教存留更多的民间信仰和古代巫术,而且兼容并蓄、“杂而多端”,有明显的层次性。在教团组织和布道活动上分上层神仙道教和下层民间道教。知识水平较高的多诵老庄,修长生,炼大丹;而民间则在乡间为民众疗病去灾,祭神驱鬼,画符施术[3]。因此道教不止是一种意识形态,它也是现实的一种物质力量,有宗教组织和活动、思想信仰、教徒、宫观、道术等等,是一种宗教形态。正因二者存在方式不同,它们的“道”的指向性不一样。虽然在宇宙构成论上,都认为“道”既是宇宙的起源,又是宇宙和人的活动规律。但是老子在论道上是“玄之又玄”,“非常道”的东西。这正好给道教提供了广阔和丰富的资源及想象和发挥的空间。道家哲学中超越形器的宇宙最高法则“道”,最终沦为具有无限威力的至上神的抽象形态。简言之,道家的“道”形而上的哲学范畴,是万物本原,是自然法则,无所不在,难以言明,指向自然清静无为,比较朴素抽象;而道教的“道”经常与“太上老君”、“一”混同,成为异名同实的称谓,这里的“道”被神化实体化,最终指向修行成仙。2.道家与道教的差异还体现在生死观和养生观方面首先,道家生死观是顺乎自然,付之于命运;道教是反乎自然,我命在我不在天。无论老子还是庄子,道家之旨,在于凝练生命的深度,提高精神的境界,最终实现精神对现实的超越,让人跳出有限生命有形躯壳的“小我”,实现与“道”合一的“大我”。这一切无不着重心灵自由的价值。道教一方面也承认人的生死是天地法则,是自然之理;但另一方面更强调重生贵生——从这一思想出发,道教进一步提出了我命在我,长生不死、得道成仙的终极信仰,如葛洪的《抱朴子·内篇》。道教的炼养神形,内丹外丹,以及种种道术,最终目标都在于求得个体生命的延续永存,从而摆脱“俗我”,实现长生之“仙我”。其次,在养生观方面,“长生久视”是道家出于人性的自然愿望,是一种憧憬想象,纯属观念层面的东西,道教却要把它转变为一种人生的追求目标和生活实践。老子的“长生久视”显然是一种恬淡无欲的精神修养,庄子的养生也是与自然为一,保持心境恬淡的精神修养——养神,这也是道教中极为推崇的。且道家著作里提到过长生成仙,但都是次要成分,是带寓言性质想象色彩的描述;而道教在其自身发展中,各种神仙思想方术膨胀增益大量涌入并占据枢要地位,这是道教发生质变的关键所在。我们看看这些修道成仙的原则如“积善成德、敬奉神仙、爱气尊神重生、性命双修、虚静无为、后天返先天、和顺自然、人我合同”;修炼的方法如“服食、行气、吐纳、导引、守一、存思、调摄、外丹、内丹以及斋醮、符、守庚申”等,这都是在脱离了道家的初衷的思想轨道上独立进行的。四、结语道家与道教既有联系,又有很大的区别。道家与道教不能简单等同的,也不是完全分离的,二者是既有渊源又各自独立的“思想”和“个性”的存在。参考文献:[1]梁启超,胡朴安。伟大传统:道家二十讲[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2]南怀瑾著作珍藏本:第四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3]胡孚琛,吕锡琛。道学通论——道家道教仙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4]詹石窗。道教文化十五讲[M].北京:北大出版社,2003.[5]牟钟鉴。道家与道教异同比较[G]//走进中国精神。北京:华文出版社,1999.[6]崔大华,等。道家与中国文化精神[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3.[7]胡道静。十家论老[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