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爷爷
怀念我的爷爷
爷爷当年又何尝不明白那是一瓶苦酒,可他还是毫无怨言地全部喝完了。喝酒如此,生活亦是如此。
如果生活能够比作是一瓶苦酒,也许爷爷与我们的唯一区别就是那淡淡的苦味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陌生。
电梯到达一楼,我拉着妻子的手出了电梯,随着电梯门缓缓关掉,那刚刚在朋友家感受到的一点家的味道,似乎也自行留在了电梯里,不愿被我们带走,只剩晚餐时海外啤酒那陌生的苦涩,依旧清晰地徘徊在口中,久久没有散去。天边不明白何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雷鸣,由远及近,又仿佛来自于心底,我这才意识到今年的四月好像下了太多的雨。
我拉了拉妻子的手,放慢了脚步。
走出国门,每次喝海外的啤酒,除了让我十分怀念家乡啤酒的清爽痛快之外,也总会不禁想起爷爷的一件趣事。记忆中爷爷算是个好酒的人,但是也仅限于家庭聚会上的谈笑风生,并没有什么互诉衷肠后的一醉方休。比起白酒,爷爷平时更爱喝一些啤酒,虽然一次只喝一罐,但也能够慢酌细饮,尽情尽兴。对于当时我这个尚不知酒味的孩子,爷爷只得把自我第一次喝啤酒的经历当成故事讲给我听,可没想到,如今爷爷的故事早已融在那家乡啤酒的味道中,不管走到哪都忘不掉。
爷爷第一次喝啤酒并不是在饭店里,而是在火车上。那是他年轻时和一位同事坐火车出差,午饭时光俩人各点了一份简单餐饭后,决定再要一瓶他们从未喝过的啤酒来尝尝,不料这位同事一口刚喝到嘴里就吐了出来,恼怒地抱怨这东西苦得像中药,随即要把整瓶啤酒倒掉,结果被同样在喝着这新鲜玩意儿的爷爷拦了下来,爷爷只是念叨着“都是花钱买的,不要浪费”,便自我一个人默默地喝完了整瓶啤酒。
爷爷的这个故事既没有讲路上的风景,也没有提与同事的畅谈,当时唯一引我发笑的只是爷爷同事第一次喝下啤酒后的反应。然而,多年之后,当自我也有了第一次喝啤酒的经历,便再也不觉得当年爷爷同事的反应有那么的夸张。我想大概没有什么人第一次喝啤酒会觉得可口,那种淡淡的苦味让人陌生,让人想不出那么多人爱喝它的理由。当然,爷爷也和我们一样,他当年又何尝不明白那是一瓶苦酒,可他还是毫无怨言地全部喝完了。喝酒如此,生活亦是如此。如果生活能够比作是一瓶苦酒,也许爷爷与我们的唯一区别就是那淡淡的苦味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陌生。
爷爷像很多他那个年纪的老人一样,为一个企业奉献了半辈子,到头来企业倒闭,退休之后每月只能拿到几百块的养老金,跟奶奶两个人始终住在旧厂子的两间平房里,也许这些与他们一生吃的苦、受的累相比差的太多了,可换成是任何人也未必能像他们那样平静与淡然。比起父辈,我们这一辈的孩子可能再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去了解爷爷的一生。在我们的记忆里,爷爷永远是那样的儒雅、慈祥,但是在他那每一个宽慰的笑容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故事,我们好像了解的太少太少了。我只明白这个会中医针灸、会卜卦周易、会蝇头小楷、会诗书文章的老人从来没有要求儿孙们务必去学什么、做什么,有的只是倾听与鼓励,还有无声的期许。他也没有像如今的父母那样,奋斗了一辈子只为给子女留下点什么,他一生到头没有房产,没有存款,唯一的遗物只是两箱书本,正直一生却也清苦了一生,爷爷去世之后我每每想到那里都无法释怀。爷爷到底留下了什么,我想他的儿孙们心中都有自我的答案。
爷爷去世时,我正在高三,那突如其来的伤感不知不觉就被学校的紧张气氛淹没了。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在一个晴朗而又带着丝丝凉意的下午,爷爷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最后叫了几声我的名字。正是这细微却又清晰的声音将我从小到大与爷爷相处的记忆紧紧串联在一齐,也让我以后不管到多远的地方,都能寻着这声音回到家乡与亲人相聚。虽然我再也不能听到您讲年轻时的故事,再也不能跟您聊聊对生活的感悟,但是我还是能够从奶奶、大姑、大伯、父亲、小叔他们身上依稀看到您的影子。当我握着他们的手,听着他们的忠告,看着他们的理解、隐忍、坚持的时候,我总是会觉得自我似乎更加了解了您,也更加了解了他们,甚至是更加了解了自我。
爷爷您走的太早了,没见我上大学,没见我娶妻,也没给我机会带您云游海外。当朋友跟我说起他带着八十岁的奶奶四处游玩的时候,我多么后悔年少之时,只明白陪伴,却不懂得珍惜,即便您在病榻之上,也没跟您多说说话。转眼快十年过去了,孙子已经带着妻子远赴千里之外的南洋,而您依然长眠在故乡的热土之下,我想如果您还在,肯定也会跟奶奶一样,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牵挂,也不会去表达。然而,在那里我只想骄傲地跟您说一句:我是您的孙子,放心吧!
不知不觉我和妻子已经走回了家,妻子问我,为什么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你见过我爷爷吗?”我问她。
她思索了一下,“没有吧,但是……看了你还有爸,我大致能想象出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完我冲她笑了笑,没有回答。